◎李方

2003年，为编《穆旦诗文集》，经诗东谈主杜运燮先生先容，我与杨苡丰足解析并通讯。虽仅存短信六函，却对诗东谈主穆旦（查良铮）的生平验证与诗文发掘弥足非常。信中给予我的精神雕饰与郑重更是永难忘怀。

穆旦自西南联翻开启当代诗艺探险，历经滇缅抗战、颠沛北归，负笈芝加哥大学、迤逦归国，执教南开大学、蒙冤“枷戴荆冠”，于疲顿中翻译普希金与拜伦、艾略特与奥登，并在千里寂中规复与友东谈主的通讯、以致抄寄诗作悄然来往，终因突发腹黑病而过早离世……始于西南联大、亲历波诡云谲的历史剧变，杨苡是活得最久的穆旦的同学，亦然互相恒久保捏通讯的友东谈主，又是为当代诗坛配置不凡的穆旦诗歌从尘封中复出、跨世纪传播而驱驰发愤的同仁。

“颂其诗，读其书，不知其东谈主可乎？是以论其世也。”（《孟子·万章下》）杨苡晚年，切身撰写或经受访谈，复现了穆旦生平与创作的诸多旧事；同期，关于穆旦诗文的发掘过甚年谱的编纂，又保捏着“同代东谈主”的严谨审慎。举例，关于签字“城隍庙小学第二年事生查良铮”的漫笔《不是这么的讲》（天津《妇女日报》1924年3月16日）是否收入《穆旦诗文集》，在我收到的第一封来信中，杨苡丰足便直截了当：“算起来诗东谈主写这篇时不外六岁多，也算是‘神童’了，也看出他从小对富东谈主的反感。但这是否有必要收进集子里，我很怀疑。”（2003年7月6日信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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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去信向她索求简历，一是为编委会的构成，二是用于入选诗文与所附年谱的注目，三是穆旦早期抄馈遗西南联大同学的一篇诗作，杨苡既是当事东谈主，亦然原始文本的提供者，收入诗文集有必要讲明布景出处。杨苡丰足在覆信中写谈：“请宥恕我于今才寄‘简历’，其实我恒久心里以为毋庸要，最多一滑先容即可。……我对他（穆旦宗子查英传）说：‘这是你父亲的书，莫得必要多先容别东谈主。’事实是：他父亲也不需要别东谈主的名声去举高雄风的。”（2003年10月23日信）。

然则，为网络穆旦史料，杨苡丰足不顾乐龄且不遗余力，先容亲历者、拜访当事东谈主，切身电话聚首、书信索寻。仅是在这封信中，老东谈主家就提供了西南联大穆旦的三位同学陆智常、江瑞熙、张定华的地址和干系布景，不仅提议寻访痕迹与侧要点，还提前见告三方家属以备宽待访谈：“这三东谈主是穆旦不同期期的至交。固然江已衰一火，但你若要查询江的简历，江对查诗东谈主某个本事的了解，或陆和查在四十年代的来往，也许这三个地址会有效的。”也恰是在这封信的完结，她才附上我方的简介，并代写了“江瑞熙简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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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年2月13日，杨苡丰足来信：“附上我在家找到的巫宁坤（西南联大、芝加哥大学同学、南开大学共事）旧作，供参考。查英传常回电话，相比严防，我尽可能提供他信息。最近让他打电话给周定一（西南联大南荒社、高原社主干成员），很有匡助。”对怎么编好《穆旦诗文集》，杨苡丰足动作过来东谈主与事主，也提议中肯的建议：“我个东谈主以为全集前边的序不宜为仅上三个学者的著述摘抄，毕竟都是学院派的。我以为谢冕的《论中国新诗》（已获北京三联文艺探求一等奖）中必有论穆旦的，应当摘抄。还有诗东谈主周良沛写的（中国新诗穆旦卷卷首）你可能已收到赵蘅寄给你的那本小书‘穆旦诗选’。还有巫宁坤写的一篇都不错摘取一些，使前边的代序更丰富些，也暗示众口齐碑。所谓‘代序’，也等于用了学者、诗东谈主对穆旦的评价。对了，还有邵诗东谈主（邵燕祥）那篇精彩的发言（已收入邵诗东谈主最近出的集子中）也不成健忘。这么便有七位著名学者诗东谈主对穆旦的评价。你看对不合？这么摘抄，我个东谈主合计更能使东谈主焕然如新。”（2004年2月23日信）

可谁能意想，上述两信竟是骨折手术后出院不久的85岁老东谈主写于病榻之上。“我在床上，靠在靠垫上写信，很不好写。但愿您宥恕我的纵情。”遥念念老东谈主忍着伤痛写信的状况，读到信尾的附言：“一切从本年驱动，必须乐不雅有信心！您见到苗子夫东谈主时，她刚开过一次刀，不久又开了一次，最近又一次，（乳腺癌两次，子宫癌一次）东谈主家也不在乎。”（2004年2月23日信）心中充满感伤与感佩。

直至《穆旦诗文集》第一版行将完毕，杨苡丰足反复盘问，又提供了1972年穆旦写给她的一封书信，并附函对32年前的特殊布景与文史价值赐与讲明：“寄上穆旦信一封，我念念这信不错与你手头那封一齐收入文集。信写得颠倒好，但由于我有顾虑（怕东谈主家乱推测，个别句子相比含蓄）是以迟到今天才决定再寄去一封。信中，‘陈蕴珍’即巴金夫东谈主萧珊，可加注目……”写此信时，老东谈主照旧在与骨伤作念着轻佻拼搏：“我仍无法下地走，站几分钟也只可靠右腿。念念曩昔穆旦跌交（跤）莫得实时治愈，还能译出那么多东西，真可佩服！我和他不异全是股骨胫骨折，我目下的医疗条款强多了。”（2004年3月5日信）

寻痕迹、觅诗文、捐文件，怀挚友，忆旧事、见真情，书信呈现的东谈主格与心意，正与穆旦诗作《友谊》的田地与咏歌交相衬映、共振回响：

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精细的雕琢，

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寥，

况兼像明镜般反应窗外的天下，

使那鄙俗的天下显得如斯柔软。

（北京后生报）葡京娱乐app